我覺得我好像是一個不太談自己創作的作者。就是有的時候看到別的作者在分享他們創作的過程或想法的時候,我都會覺得⋯⋯有點困惑,困惑為什麼我好像沒有感覺太多好談的。說不定是因為我有個超級理性腦,不管想什麼事情都是從觀察跟分析的角度下去想。所以身邊的人有的時候都跟我說我應該去當學者。但怎麼說呢,有一個強烈的分析腦,不代表在感受上面就是弱的啊。就像是 Sense and Sensibility 裡面的姊姊 Elinor,她的情感強度並不會輸給妹妹 Marianne,只是因為她的節制的約束力很強,導致她表面上看起來像是平靜無波。實際上,她在水面下的暗流的力量是難以阻擋的,只是透過導流來呈現出一個和諧狀態而已。

如果要我談我自己的作品的話,我可能會掉到一種藝術學院派的訓練出來的模式裡面:我會用評論者的角色來抽離的看我自己的作品。我隱約感覺這並不是人們想聽的:讀者真的想聽的,是我身為作者的思緒。我覺得這也是很需要訓練的,就如同做諮商的時候,要打開自己也是需要訓練的。

我想我可以從一個角度來說吧。就是我並不是「想要表達什麼」才創作的,而是「想做出某個東西」才創作的。有點像是 fan fiction、二創一樣:因為我喜歡某些作品所帶給我的經驗,而我想要複製那種經驗,所以我創作。畢竟如果我想要表達什麼的話,對我來說,直接寫成論述文會比較好一點。論述文也是一種作品,也可以具有詩意,如同 Donna Haraway 的 A Cyborg Manifesto 一般(我很受張君玫教授的後人類課程所吸引)。可以說重塑我看世界的方式的作品,有一半是論述文(我又想起 McLuhan,雖然我並沒有真的讀過他的文本)。

至於故事,對我來說重要的是經驗吧。所以我實在是覺得在作品中尋找意義蠻無聊的,對我個人來說啦。一方面也是我在學院內整天就是在找意義跟賦予意義給各個作品。但我也不知道 what’s the point。我更在意的是為什麼某些表達方式會讓我覺得無聊想睡,另一些表達方式則是烙印在我的腦海裡,一輩子不會忘記。就是有一些被埋在深處的感覺,只有在某些音色與色調的組合之下,或甚至溫度,才會突然被挖出來。對我來說那是抵抗現在這個雜訊遍佈的世界的手段,是我提醒自己「人類是什麼」的 token。

大概是這些原因,讓我變得有點像是音樂創作者那樣,很難去說自己是想要表達什麼。為什麼要用某種音色?因為喜歡啊。頂多就是説,啊,因為我喜歡的某幾首曲子都是用這種音色,我覺得很有 feel,所以我也用。當然也是可以像樂評一樣深挖下去,去命名這一條樂風源流成一種音樂類型,然後試圖放到某種文化框架裡面去解析。或者我也可以像社媒上的說法,説「懂的人就會懂」。做餐飲的也是如此。為什麼一定要「意義」?當然要去傳達某種意義或概念也是沒有問題的,不管是 黑白大廚 的愛德華主廚,還是畢卡索的 格爾尼卡。然而這些意義是服務於經驗的,而不是反過來。

話說回來,也是有很多創作者很擅於從經驗而非意義的角度出發去談論創作。我覺得這個技能本身就是一件很專業、需要受訓練的事情了,就如同影評也需要受訓練一樣。「談論自己的創作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或許是嘗試去描述自己創作的經驗吧。去回答一些基本性的問題:為什麼想要創作這個故事,創作的過程中遇到什麼樣的困難,如何尋找靈感,等等的。